一、引言

随着人们对美好生活的追求和向往，参观博物馆已经成为一种生活风尚。博物馆不仅是我国古老历史和璀璨文化的重要承载地，也是弘扬中华民族优秀传统文化，讲好中国故事，推动文明互鉴交流的珍贵场所。这也给文物藏品、展览展示的英译提出了新要求，翻译工作者要与时俱进，重视对文物藏品、展览展示蕴含的中国特色、中国风格的准确再现，高质量地搭建好古蜀文化与中外文化交流的桥梁。本文以三星堆博物馆（新馆）展览英文译本为例，从交际翻译的角度出发，分析其语料特点，找出展览英文译本中存在的翻译问题并提出建议。

二、彼得.纽马克的翻译理论

1981年，英国翻译家、翻译理论家彼得.纽马克出版了《翻译问题探讨》一书（Approaches to Translation），引发广泛关注。在这本书中，纽马克提出了交际翻译（communicative translation）和语义翻译(semantic translation)两个概念，为译者在翻译实践过程中提供了更为理想的翻译方法。

（一）语义翻译和交际翻译

按照纽马克的观点，“交际翻译试图使译文读者阅读译文产生的效果，尽可能地接近原文对源语读者所产生的效果。语义翻译试图在目的语的语义结构和句法结构允许的范围内，翻译出原文的确切前后文意义”。（2001: 39）二者的翻译目的大相径庭，交际翻译从译文读者的角度出发，强调译文读者阅读感受，为了避免译文中出现费解、晦涩的内容，译者需要将源语文化转化为译入语文化以实现译文读者与原文读者有相同感受的目的；语义翻译以原文和源语文化为基础，力求实现对原文语境、原文句法结构的准确传递，对没有源语文化背景的读者来讲，难免会有复杂、语义模糊之感。从译者的角度来看，交际翻译留给译者的空间较大，译出的文本是流畅、简洁、亲切的，可读性强；而语义翻译追求客观，在一定程度上限制了译者的创造性，但却能保留原文形式和源语文化。

（二）文本功能类型

仅凭定义来选择交际翻译或语义翻译是非常片面的，纽马克提到：翻译特定文本时，某一个翻译方法并不可能总是最好的。（2001: 46）译者还需结合文本类型进行参考。他在《翻译教程》一书中，按照语言的主要功能和使用目的为标准，总结了以下5个文本功能：表达功能（expressive function）、信息功能（informative function）、呼唤功能（vocative function）、美学功能（the aesthetic function）、寒暄功能(the phatic function)。

每个功能涵盖的文本各不相同，其中，表达性文本包括严肃性、想象性文本（如故事、长篇小说、戏剧等），权威性叙述文本（政治性演讲及文献、法律法令、科技哲学及其他专业性作品）、以及自传体作品、杂文、个人信件等；信息类文本涵盖学术论文、技术性术语、科普读物、艺术性读物、新闻报道等；呼唤功能文本重视读者的行动、思考、感受，主要包括通知、说明书、宣传性文字、广告等。

（三）三星堆博物馆展览文本的交际翻译

三星堆博物馆展览文本兼具信息功能文本和呼唤功能文本两种特征，展览文本既有关于三星堆考古成果、三星堆多学科研究成果的科普性、艺术性文本，又陈列有关于各类珍贵文物的说明文本。显而易见，馆内展览文本无不例外地向海内外游客展示了灿烂辉煌的古蜀文明，让世界感受到中华文明的多元一体和源远流长，也向世界展示“中国特色、中国风格、中国气派的考古学”重要成果。在此前提下，译文读者接收到有效信息，并产生与原文读者相等的阅读效果成为关键，因此，交际翻译成为三星堆文本展览文本的理想选择。

三、三星堆博物馆展览中英文译本比较

笔者通过实地参观，现场搜集了三星堆博物馆常设展区展览英文译本和文物说明牌英文译本，在交际翻译策略的指导下，对这些语料的分析研究并探究展览英文译本翻译特点，对展览英文译本中存在的问题加以分析，并提出修改建议。

2023年7月末，三星堆博物馆新馆正式对公众开放。常设展分为世纪逐梦（PURSUING DREAM IN THE CENTURY）、巍然王都（MAJESTIC CAPITAL OF ANCIENT SHU）、天地人神（THE WORLD HUMANS AND GODS）三个展区。

（一）中文文本特点

此次新开放的常设展区，每个主题的展览文本都呈现了精炼的史实背景资料，大大提高了游客的参观效益，主要呈现出以下特点：一是多用四字词语或成语，无论是在展览引言、分区导言，还是在个别或组别器物说明中，三星堆博物馆的展览文本都出现了大量的四字词语或成语，这些词组简洁、形象、意义丰富，为展览文本增添了艺术性；二是展览文本中摘选了《山海经》、《华阳志》、《周礼》等古籍片段，并且出现了大量中国古代神话中的形象，如各种神兽、凤鸟、神树。

（二）英文译本特点

通过与中文文本对比，为了让三星堆博物馆这张四川对外文化交流的金色名片经得起考验，展览英文译本也从读者角度进行了拆分、重组，摒弃了拘泥于字面的译文。第一，在展览主题、分区导言等标题的翻译中，英文译本并未进行逐字翻译，追求字数上的对仗工整，而是考虑到英文读者的背景知识储备情况，力求“达意”，以达到文化传播的目的。第二，从文本结构上来看，英文译本打破了中文译本的行文结构，将重要主题信息、结论提前，再补充事件背景进行描述。第三，从文本内容来看，对于汉语文本流水句式的处理上，译文也是贴近英文读者更注重逻辑的特点，加入了大量衔接成分，让译文段落逻辑清楚，为英文读者提供方便易读的文化信息。 

四、展览英文译本存在的问题和建议

（一）文物展品说明牌翻译过于笼统

文物展品说明牌也是三星堆博物馆展览英文译本的重要组成部分，以下是馆内陶簋的英译说明牌： 

Pottery Gui

Late Shang Dynasty to the Early Western Zhou Dynasty

1100 B.C.-900 B.C.

Unearthed from the Sanxingdui No.3 Excavation Area in 1986

该陶簋形器解说词的英文译本与中文解说词一一对应，言简意赅，主要聚焦在介绍展品的年代、出土时间、出土地点，并未对器物外形、制作工艺和背景知识进行细致描述。馆内的绝大多数文物展品的说明牌也是如此。

这样的处理无可厚非，但从交际翻译的角度来看，仅用音译的方式翻译繁复的器物名称，对缺乏相关考古知识的外国读者来说，读起来必然不会流畅。纽马克在《翻译问题探讨》中提到，“交际翻译只关注译文读者，不在他们的阅读体验中留下晦涩难懂的内容，必要时译者要将外来文化元素融入到译文读者的文化和语言中”（2001：39）。因此，译者可以摆脱语言结构的束缚，充分考虑译文读者的文化储备与阅读期待，用简单、常见的词来说明陶簋的内涵意义，建议在音译后增译Pottery ritual vessel of the type known as gui进行补充，从而更好向世界游客展示我国商周时期陶器制作的精湛工艺和审美艺术。

（二）翻译不统一

“文物翻译虽无定本可言，但是却必须遵守统一的翻译原则”（朱安博&杨艺，2017）。下表列出了常设展区出现的3处翻译不一致的展览英译文本。分别涉及一处地名翻译、一件文物名称翻译以及文物纹饰翻译。

表1 地名的翻译

表2 青铜尊的翻译

表3 纹饰的翻译

表1 列出了一前一后出现在“世纪逐梦”展区内，有关 “月亮湾”一地的两种译文，著名汉学家葛维汉在《汉州发掘简报》一书中，将太平场附近发掘示意图中的“月亮湾”直译成了“MOON BEND”，而馆内其他展览英译文本采纳的“Yueliangwan”则是汉语拼音音译，两种表达采用了不同的翻译策略，都有可取之处。但“音译地点名称并不能满足读者的心理要求，不能激发了解和体验异国文化的愿望”（包惠南&包昂，2003：135）。因此，在翻译时可以采用拼音加直译的方法，在展览英文译本中先译出读音名称，再译出便于译入语读者阅读的直译名称，避免前后不一致导致读者获取到混乱的背景信息，同时也符合交际翻译中提倡的译文要便于读者理解。

表2 中关于青铜尊的译法，出现了明显的漏译。建议将其改为Bronze Zun；同时交际翻译更倾向读者，因此，需要在后文补充出该器物的实际用途，为英文读者提供必要的文化信息，提升参观效益。

“云雷纹”的翻译也反映了类似的漏译，如表3 所示，导致了前后译名不一致。因此，建议将其统一译为cloud and thunder pattern。然而，这样的译文也仅仅译出了展品名称的修饰语，没有译出云雷纹的文化内涵；中国读者能够理解云雷纹来自古老的自然崇拜，而译文读者则会不明就里。也就是说，这样的翻译并不能实现交际翻译所提出的——译文读者产生与源语读者相同的感受。坚持以读者为中心，就要在译文中说清古蜀人为何要篆刻云雷纹？查证后得知，云雷纹的原型应是自然界的蛇，是蛇的抽象化和图案化，由于先民无力防治蛇患，转而奉祀其形象以期避害禳灾的自然崇拜现象，也就出现了蛇神崇拜。（杨建芳，2012）。鉴于此，建议在这两处关于云雷纹的译文中增译如下：The Pattern indicates the common spiritual belief of snake worship among the ancient Shu people.

（三）文化负载词的翻译缺失

近年来，讲好中国文物故事也是翻译工作者肩负的任务。文物除了担负着审美、研究等价值，还担负着向世界揭示文物蕴含的中国智慧、中国力量、中国精神和中国价值，达到透物、见人、见事和见精神的新的价值导向（陆建松，2020）。

三星堆最富盛名的藏品之一——青铜神树，是海内外游客必参观的文物之一。在“通天神树”这一分区文本中出现了《山海经》中的神树。

原文如下：中国古代文献中，有许多关于神树的传说。最具代表性的是东方 “扶桑”、中央“建木”和西方“若木”等。三星堆神树应是古代传说中扶桑、建木、若木等神树的一种复合型产物。

译文：In ancient Chinese documents, there are many legends about the mythical tree. The most representative ones are the Eastern "Fusang," the Central "Jianmu," and the Western "Ruomu." The mythical tree found in Sanxingdui is believed to be a composite representation of these legendary trees such as Fusang, Jianmu, and Ruomu.

英文译本对于《山海经》中神树的处理更偏向于原文，尽管音译更能体现汉语色彩和中国文化的独特性，但对英文读者来说，这样的翻译脱离了他们的知识文化背景，极有可能出现理解困难的情况。从交际翻译的角度来看，“交际翻译要求把异国文化的成分转变为目标语文化成分，仍然以原文为基础”（张美芳，2005：76）。也就是说涉及异域文化的部分，在保留核心意义的同时，译文采用符合目标语文化的文字进行转述，这样既能保留汉语语义，又能让英文读者了解到一定的文化内涵。不妨参考1999 年美国学者安妮·比勒尔( Anne Birrell)翻译出版的英文全译本《山海经》( The Classic of Mountains and Seas，London: Penguin，1999 )一书，把该句出现的3种神树“扶桑”译为Fusang（Leaning Mulberry Tree），“建木”译为Jianmu（Founding Tree）,“若木”译为Ruomu（Accord Tree）。采用这种拼音加注的方法，读者一看到音译就会知道这是源语中特有的文化词，也就会格外留心注释（程丽英，2014: 126）。既在一定程度上照顾了目的语读者的阅读习惯，降低阅读负担，又能在一定程度上增强中华文化在世界上的感召力、亲和力和影响力，增进世界人民对中华民族及其文化的了解和认同

（四）四字词语处理欠妥

三星堆博物馆的展览英文译本中有多处涉及到四字词语或成语的处理，这些词语、成语言简意赅、读起来朗朗上口，是汉语特有的表达方式。

原文：是中华文明多元一体、兼容并蓄、创新创造的典型范例

译文：It stands as a prominent manifestation of the diverse, inclusive, innovative, and creative nature of Chinese civilization

交际翻译关注的是译文读者，在此基础上产生的译文要尽量消除中英文之间的文化隔阂，让译文读者读得流畅、自然。展览英文译本对“多元一体、兼收并蓄”这两个成语的处理都采取了解构源语言的方法，用词意相近的译入语进行了替代，避免了增词带来的拖沓；而“创新创造”这一词语，是典型的汉语四字词中的同义反复现象，译者应采用省译法，化繁为简，只译出主旨信息innovative，避免了文字堆砌，更符合译入语重形合的表达习惯。

五、交际翻译视角下的博物馆展览英文译本改进策略

（一）参考平行文本，提升译文质量

为了进一步提高三星堆博物馆展览英文译本的质量，译者有必要参考世界著名博物馆的展览英文译本，从交际翻译的角度阅读平行语料，引入符合译入语读者文化背景、信息需求、阅读期待和习惯的文本结构和表达方式（邱大平，2018）。针对三星堆博物馆内文物展品说明牌过于笼统的问题，不妨以世界三大博物馆之一的大英博物馆线上青铜簋展览英文译本为平行文本作为参考，以下是部分原文：

大英博物馆中关于“青铜簋”这一器物的描述主要从铸造年代、器物材质、来源、文物尺寸等基本信息，后续还用了190个字符对文物的内外部特征、纹饰图案、铸造工艺进行细致描述，在整个文物解说词占比84.8%。

李芳提出，“完整的解说词通常需涵括展品的名称、用途、制造年代、来源地、外形描述和背景介绍（包括制作工艺及成就等）”（李芳，2009）。大英博物馆的展览文本基本涵盖了以上内容，而三星堆博物馆的文物展品说明牌英文译本很少涉及外形描述和背景介绍；另外，从文本内容来看，大英博物馆的文物展品说明更偏向读者，一是其对“簋”这个器物进行了说明：Bronze ritual vessel of the type known as gui，给缺乏或者不熟知中国历史文化知识的外国读者做出了进一步解释，进一步消除读者阅读障碍；二是针对“青铜簋”的年代、出土地点，大英博物馆从读者角度出发，对相关历史背景信息和地理位置进行了补充，有利于译文读者从译文中获得与原文相同的感受。因此，要想更好地向全世界展示三星堆这张金色名片，展览英文译本则需要更贴近读者，采用一些与世界既博物馆展览表达惯例相接轨的表述方式，满足英语读者的阅读习惯和思维方式。

（二）坚持精耕细作，务必统一翻译

在同一场展览的英文译本中，同一事物的翻译标准应该统一，只要译者在校验过程中仔细对照、多方查证、反复修改，就能够避免上述提到的翻译不统一的问题，从而提高翻译质量。

（三）采用多种方法，译好文化负载词

针对文化负载词汇的处理，一味地音译或者不译都不利于减少译文读者阅读障碍，在交际翻译理论指导下，译者可以大胆使用增译、省译、意译、音译加注等方法进行翻译，既可以保留中国文化特色，传播中华优秀文化；又能补充出相关文化背景信息，使译文读者在短期内达到与中文读者相同的文化预设，帮助译语读者获取原文要旨。

（四）面向译文读者，打破源语结构

针对三星堆博物馆展览中文译本中包含大量成语、四字词语的情况，译者要根据外国读者的需求做出调整，而交际翻译则赋予了译者重新组织句法的权利，译者应当在原文基础上，合理打破源语结构，删去重复赘述的汉语，厘清逻辑关系，另起炉灶，规范目标语言，运用译入语中常见的词和表达方式，译出流畅、地道，简明易懂的英文译本。

五、结语

三星堆博物馆作为近年来备受关注的考古博物馆，是世界了解中国的一个重要窗口。交际翻译理论指导下的博物馆展览文本翻译能够最大可能地让译文读者产生与原文读者相同的感受，为目标语读者服务，激发外国游客对古蜀文化的探索欲，从而感受中华文化的魅力。因此，交际翻译在博物馆展览文本中能有效提高译文质量，从而提升外国游客的参观体验，提高三星堆博物馆的国际影响力。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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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陆建松.如何让文物真正“活起来”：问题与建议[J].博物馆管理,2020(01):25-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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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杨建芳.云雷纹的起源、演变与传播——兼论中国古代南方的蛇崇拜[J].文物,2012(03):31-40+86+1.DOI:10.13619/j.cnki.cn11-1532/k.2012.03.0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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