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金项目：2022年度上海市艺术科学规划项目“百年巨变下的上海设计教育谱系研究（1912-2022）”（编号：2022-F-076）

19世纪下半叶，由于工艺美术运动的影响，不少设计师投身于反抗工业化的活动中而专注于手工艺品设计制作，但也有一些设计师在为工业进行设计，其中最著名的是英国设计师德莱赛（Christopher Dresser，1834—1904）。不幸的是，由于莫里斯对工艺美术运动的压倒性影响遮蔽住了德莱赛的设计生涯，直到20世纪佩夫斯纳重新发现挖掘，才把德莱赛归为现代设计运动的先驱者之一。[1]因此，德莱赛从各种历史的源泉中寻找灵感，从不同文化中吸取养料，以及植物学研究的学术背景以及对科学的兴趣，让德莱赛设计思想的来源呈现出多样性与杂而不纯的特点，而且对我们理解和认识现代设计运动有着非常重要的意义。

1、受亨利·科尔的影响

德莱赛于1847—1854年间在伦敦的南肯辛顿设计学校学习，后作为优秀毕业生留校任教至1868年。在此期间，与校长亨利·科尔为首的设计改革者相接触。面对机械化工业产品的滥用装饰、粗陋低俗的大问题，作为1851年博览会组织者的科尔是最早提出批评并主张改革的呼吁者。[2]他认为艺术与技术的分离之根本原因在于艺术家、制造商和设计师之间的沟通存在障碍，他们之间应该建立一个桥梁。[3]这个桥梁就是科尔在1851年水晶宫博览会展品收藏的基础上成立的装饰艺术博物馆。该馆在全英装饰设计大争论中促使政府和设计学校的官员确信传统的美术学校不能对机器生产的经济政策有任何积极促进作用，设计教育必须进行适合潮流发展的改革。

雄心勃勃的科尔为推动设计改革，早在1849年就创办了《设计与制造学报》杂志鼓吹设计改革的必要性。科尔及其同事在有关设计的道德准则和装饰的重要性方面与其同时代的批评家们有许多共同观点，通过将艺术价值与实用性和商业性生产结合起来进行实际上的改革，并发展成为一个著名的设计原则“装饰与被装饰物相比必须是次要的，装饰对被装饰物而言必须是适当的”。他们认为，设计有两重性，首先应严格满足其实用性；其次是美化或装饰这种实用性。但是，许多人已把设计一词等同于其第二重含义，而不是其完整的正确定义。这样导致装饰与实用相脱离，甚至背道而驰。这一问题的根源是由于设计与生产过程分离。科尔后来的一篇文章在这方面阐述得更为具体：“只有当装饰的处理与生产的科学理论严格一致，也就是说，当材料的物理条件、制造过程的经济性限定和支配了设计师想象力驰骋的天地时，设计中的美才可能获得。”

《设计与制造学报》呼吁装饰应被适当地控制。“装饰不能被认为是简单的叠加，而应有其自己的必要性。”这一观点具体反映在杂志上发表的一篇文章中，“装饰艺术是机器技术的完美性所必需的要素。对于装饰的爱好是我们的天性，我们都是有感情的，我们不禁要去装饰。机械装置就像是没有肌肤的骨架，没有羽毛的鸟，只是机件的组合。简而言之，就是缺乏使产品成为令人悦目的物品的必要因素。”尽管实用性一直被强调，但装饰也被作为一种必要的功能，问题是在两者之间建立起协调。科尔坚持工业化生产与产品的艺术性可以通过设计教育领域的改革而实现。

此外，科尔在这本杂志上刊登了雷德格雷夫、琼斯和森佩尔等追随者对设计改革的支持与见解的宣传文章，所有这些改革派在设计学院任教期间或多或少对德莱赛产生过影响。为了鼓励艺术家为工厂进行设计，科尔不仅理论宣传，还亲历亲为的在1847年成立了萨默利艺术生产公司。这是德莱赛在1880年成立艺术家具联盟的模仿基础。毫无疑问，德莱赛对机器时代拥抱欢迎的态度是深受科尔的教育理念影响，他不仅预测设计与大规模机器生产相结合是不可避免的发展趋势，还确立终身为工业进行设计。

2、受理查德·雷德格雷夫的影响

德莱赛自然装饰的理论，似乎已受雷德格雷夫在植物形态上严格几何和数值节奏的规律的影响。作为德莱赛就读时的色彩老师，雷德格雷夫在讲授“植物研究对装饰设计者的重要性”的时候，强调装饰设计者必须在他的设计中体现“自然增长的绝对规律”，而不是采用“自然主义”的装饰。通过对植物形态的研究，雷德格雷夫总结出了装饰设计的基本原则：装饰设计风格应与时代同步，在优先考虑实用前提下选择适当的材料，对被装饰物做“适当性”的装饰美化。很显然这些内容对德莱赛终身研究“艺术植物学”起到鼓励与促进作用，并受雷德格雷夫在植物形态规律总结的基础上形成1873年《装饰设计原则》的自然装饰理论的观点：装饰首先需要注重功能，其次要和被装饰物体相适应，再者是必须重视材料的性能与操作方法。

因此在设计教育领域推行标准化教育改革的关键是需要一个合理化的课程标准，以便支持对装饰元素与法则、装饰风格与装饰历史、艺术植物学为代表的学习及自然研究。这个任务在 1852 年由艺术家理查德雷德格雷夫完成，目的是让伦敦的各个设计学校原先随意性极大的美术和设计教学纳入标准化的轨道。[4]

3、受欧文·琼斯的影响

由于当时琼斯《装饰语法》很受设计学校的师生推崇，琼斯认为装饰丧失了其形而上的根本象征特性，作为一种高度科学分析的结果，不再是人类富有表现力行为的创造，而是对过去传统经验的汲取和向自然寻找新创造灵感的必然。通过与科尔合作的关系，琼斯在南肯辛顿设计学校进行了一系列关于平面几何图案和建筑彩饰的重要演讲。在琼斯的装饰理论里，文化起源不同的装饰图案只要遵守同一“形式和色彩搭配的一般原则”都是“适合”理想的。因此有理由相信，这种艺术植物学的研究方法对德莱赛的设计产生深远的影响。他对科学极感兴趣，撰写了植物学相关的论文专著，并担任植物学教授。顺应时代潮流发展，在1857年，就“植物适用于艺术和艺术制品”为题发表一系列对自然形式与装饰关系的文章，给设计学校的学生带来了艺术素材和设计的灵感。[4] 关于装饰问题，德莱赛反对直接模仿自然，他认为植物形态规范化才是对设计师有用的，极力提倡对自然形态抽象提取后进行变化组合形成新式样。

德莱赛其设计作品反映了中南美、希腊、埃及、伊斯兰、中国等不同的文化风格，涵盖了各种各样的材料、风格、技艺，是他从不同文化中吸收养料的体现。对这四类装饰结构的线条、形状、表面与轮廓进行观测，分析它们在空间上的均衡或对比分布方式，得出这些装饰是由几个最简单的元素单元按照一定法则重复变化后形成的组合。琼斯给装饰风格建立顺序并不意味着是演化历史，而是更多的像在安排植物类型学表格一样对外观形状合宜的装饰进行分类成组。此举对19世纪下半叶全英国的美术与设计教育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4、受森佩尔的影响

1852年，森佩尔应科尔的邀请加入设计学院从事教学，负责实用美术部陶器、金属制品和家具的教学工作。次年，森佩尔在授课中明确提到需要彻底的研究植物形态，这表明由于科学规律变得更加简单而明确，复杂的植物外观现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简单的内在规律。按照森佩尔植物形式的简单对称性原则，德莱赛在他的许多设计中采用对称的原则受到森佩尔工作的影响确定无疑。

森佩尔在设计学校短短三年的时间里，从设计几何原理、风格的原则、装饰艺术等三个不同方面进行教学。他鼓励对装饰对象进行创造性的新发现，而不是投入全部时间对自然进行复制。森佩尔认为，教，实用和工业艺术在其整个开发前的架构和对象的原型特征有助于解释的建筑形式和原则。

森佩尔认为，工业发展之前的实用艺术的原型特征有助于解释建筑装饰形式和原则。德莱赛装饰设计的功能原则与之一致。德莱赛认为“家具的所有形式即设计元素的一般形式与细节必须服从并应该尽一切努力适应普通大众的审美，同时采用适当的材料。”德莱赛设计的原则，预示着二十世纪初的现代设计理论。

5、1877年日本旅行的影响

从19世纪20年代起，东方艺术特别是日本艺术的风格成了欧洲设计语汇的一部分。1876—1877年，德莱赛在日本进行了广泛的旅行，收集了大量日本物品。日本设计的简洁、质朴和对细节的关注等特点，对于德莱赛的陶瓷和金属制品的设计很有启发。他的陶瓷，金属器皿的设计对简单几何形体的运用具有强烈的雕塑感，但又功能性极强，德莱赛是率先以合理方式分析形式与功能关系的设计师之一。在1873《装饰设计原理》中，他用图表示了支配各种容器的把与壶口的有效功能的法则，他设计的茶壶的形式极为独特，强调倾斜的把手，人机学和隐喻都能在他设计中很好的体现。

在《装饰设计原理》（1873年）一书中，他用图表示了支配各种容器的把与壶口的有效功能的法则。他自己设计的茶壶常常形式极为独特，强调倾斜的把手。在此，人机学和隐喻两个方面都被他熟练地结合起来。他写道：“我利用了这些看上去像鸟类骨筋的形式，它们使人联想到飞行的原理，给我们一种二强有力的印象。类似某种鱼类推进鳍的形态也给人以力量感。”

从1862年起，德莱赛在日本版画和陶瓷中汲取的灵感融入英国风格里，做出现代设计的融合。1878年开办了一家专营东方进口货物的家用品批发店，1880年投身于艺术家具同盟——目的是提供各种艺术性家用装饰材料，包括家具地毯，墙饰，挂饰陶器，玻璃器皿，银器，五金件。也许在经济上尚未成功但是却以一种前所未有的方式来影响大众，因而具有某种先驱性。

有趣的是，德莱赛1862年纺织品的装饰设计毫不逊色1916年麦金托什的纺织设计。麦金托什装饰设计上的植物抽象的方式处理的鲜花和德莱赛非常相似。在1876年，德莱赛参观费城百年纪念展。沙利文可能是受德莱赛（1862）装饰设计艺术的影响。在美国的学校和路易斯沙利文的罗斯柴尔德的商店装饰细节都非常相似德莱赛设计的“力量和能量”。由于路易斯沙利文“发展动态植物新艺术形式从植物活力的哥特式风格”，明显是受德莱赛的工作影响。德莱赛说：“设计师的思想要像植物的生命力，至今发展成为美的形态。”德莱赛的书上的纹饰是流行，他对欧洲和美国的设计影响力目前并不能完全反映。

6、受拉斯金的影响

德莱赛对拉斯金著作的了解无疑意识到一个有影响力的普金在1836年出版的《对比》中，认为宗教真理必须连接到建筑装饰。他认为古典风格建筑中引用的英国宗教改革和一个像自己的转换和虔诚的天主教徒，他认为把天主教与哥特式风格等同是不能接受的。

德莱赛这项工作的核心主题，演示了对抽象形式的第一步。“如果植物作为装饰则他们不能是被模仿的，但必须是常规处理，或呈现为装饰状态。” 德莱赛反对拉斯金的想法，装饰必须是“模仿”，除非“直接模仿自然的形态。从哥特式或普金会调用它，天主教的风格，德莱赛“简单的诚实和勇气”的想法，一个概念，他将利用自己的生产设计。德莱赛最终停止使用他的哥特式装饰，因为，“其纯度对不当的阐述，它开始失去它的举行对他们来说，这是创建人，并已成为宗教的形式与它早已关联老，推翻古老的传统和惯例发生时，通常称为改革。“

拉斯金也定义真理，诚实和没有欺骗建筑。他认为犯罪包括建筑结构和表面欺骗以及铸造或机饰品。根据拉斯金，装饰是实现再现“外部表现自然和被界定为个人的表达”的权威和权力，源自“知道什么收集（自然）”和“如何统治”。这一切，回荡在德莱赛的书面工作和理论。此外，在19世纪占主导地位的普金与罗斯金的声音得到了广泛的观众支持，德莱赛的设计思想是对他们工作兴趣的反映。普金与拉斯金认为应该模仿自然，而德莱赛反对直接模仿，与琼斯等设计改革者一样认为植物形态只有规范化后才有效。

7、结论

很明显，德莱赛富有远见的装饰设计的精湛技艺，他率先以合理方式分析设计造型的形式与功能之间的关系，强调设计的几何纯洁性和对材料的直接使用。他是冲破了维多利亚时期设计禁锢，预示了20世纪设计强调功能的重点。在目前重新评价现代设计起源的趋势下，德莱赛作为一名简洁与“诚实”设计的倡导者，寻求在植物科学与理想设计之间建立联系。他的设计具有惊人的现代观念，让他是20世纪现代设计的先驱者之一正在得到确认。[5]

参考文献：

[1] （英）尼古拉斯·佩夫斯纳 著；王申祜 王晓京 译．现代设计的先驱者：从威廉·莫里斯到格罗皮乌斯[M]．北京：中国建筑工业出版社，2004．P24．

[2] （英）尼古拉斯·佩夫斯纳 著；王申祜 王晓京 译．现代设计的先驱者：从威廉·莫里斯到格罗皮乌斯[M]．北京：中国建筑工业出版社，2004．P26．

[3] 武乐．永不磨灭的光辉——浅析亨利．科尔在设计史中的地位[J]．大众文艺(理论) ．2009年05期，P59-60．

[4] 纪如彬．英国近代设计教育的拓荒者——亨利·科尔[J]．数位时尚.新视觉艺术 ．2010年01，P107-108．

[5] （美）约翰·派尔 著；刘先觉 译．世界室内设计史[M]．北京：中国建筑工业出版社，2007，P261．

作者简介：李  彬，苏州健雄职业技术学院副教授，研究方向：设计历史与理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