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黄体异”刍议
摘要
关键词
风格;郭若虚;徐熙;黄筌;美学价值
正文
北宋郭若虚在《图画见闻志》中提出“徐黄体异”的观点,其中,要理解“徐黄体异”,必先对“徐”“黄”的风格进行解读、对“体异”进行分析与解读,进而了解郭若虚其人以及所处朝代特征,方可领会“体异”二字中的审美意涵。
一、溯源:“体”概念在画论中的使用
在中国绘画美学中,“体”一直作为“风格”的指代词出现于文论之中。在魏晋南北朝时期,受到人物品藻的影响,“体”从人物体貌的指称词,延展到了对绘画整体面貌的概括词,“体”开始与“风格”相互指代。
早期对于“韵”的解释,说法不一,大致上可以归纳为两种。其一,“体”指绘画的画体。《历代名画记》关于周昉“衣裳劲简,彩色柔丽,菩萨端严,妙创水月之体”的论述,再如称吴道子“因写蜀道山水,始创山水之体”。其二,“体”指代的是个人的风格。文学上魏晋时已有“谢灵运体”“陶彭泽体”等说法,绘画中以“体”指称个人风格则出现较晚,宋代才开始常见。郭若虚《图画见闻志》中对“吴体”“曹体”的个人风格进行区分,并有“徐黄体异”的论述。宋代之后,“体”开始成为指称个人风格的稳定概念。
“体”概念的在画史中的使用,一方面意味着“体”经过长期发展最终融合,一方面意味着绘画品评标准逐步形成;与此同时,“体”也成为画家心目中追求的理想效果。“体”作为绘画品评的标准和评鉴用语,不同历史时期会衍生出不同的具体含义,也成为我们理解中国绘画创作法则的一个关键。
二、读解:“体异”的具体呈现
郭若虚在《图画见闻志》中叙述画坛流派,梳理脉络源流,其所论画理,品评精高。马端临在《文献通考》中称其为“看画之纲领”。这部书汇集了郭若虚主要的绘画思想,加上当时文人对绘画的追求,更多的是可以直抒胸臆,进而表达自己的文人情趣与切身感悟。郭若虚在《图画见闻志》中提出了“徐黄体异”的新命题。
关于“徐黄体异”,具体呈现为以下四个方面:
第一,师承关系不同。黄筌曾随唐入蜀的著名画家刁光胤学画,又吸取山水画家李昇,人物山水画家孙位之长,结果“全该六法,远过三师”。徐熙的画法师承不明显,主要依靠体察物象情态和写生,并发挥其独创精神,而自成一体。
第二,表现题材不同。黄筌多取材于宫廷的珍禽瑞鸟,奇花名石。据《益州名画录》记载,其曾在蜀宫的殿壁上画六只不同姿态的仙鹤,名作惊露,啄苔、理毛、整羽、唳天、翘足等不同姿态栩栩如生,被认为远超唐代画鹤名家薛稷。由此可见其题材以奇禽装饰宫廷的特点。徐熙绘画题材多表现大自然中的“汀花野竹”“水鸟湖鱼”“蔬菜茎苗”,具有较深厚的平民色彩。他的花鸟画与当时社会上流行的赋色,浓丽的用笔纤细的花鸟画迥异,另成体系,在题材及技法上均有所发展和突破。
第三,表现技法不同。黄筌画法为“勾勒设色”,先用极细的墨线勾出轮廓,然后墨染、赋彩,工整细腻而兴趣浓艳,妙于写生,造型准确,几欲乱真。黄氏画风细腻,宋人谓其“画花妙在傅色,用笔极新细,殆不见墨迹,但以轻色染成,谓之写生”。徐熙表现技法上也与黄筌迥异,“落墨为格杂彩副之,迹与色不相隐缺也”。即用多变化的水墨勾画出花或鸟的内外轮廓,色彩属于辅助地位。
第四,格调不同。黄筌所绘精工富丽,繁缛杂贵,其格调完全符合前后蜀所继承唐代的贵族趣味,符合其审美需要,因而受到鼓励,并在画院花鸟画中占统治地位。徐熙追求生动活泼的笔墨趣味和朴实淡雅的野逸之趣。徐熙的绘画风格因无可靠作品传世印证,故只能从文献中加以探讨。南唐文臣徐铉记述徐熙之画是“落墨笔画之,殊草草,迹与色不相隐缺也”。宋代人形容徐熙作品“今之画花者往往以色晕淡而成,独熙落墨以写其枝叶蕊蕾萼,然后傅色,故骨气风神,为古今之绝笔”。
三、承续:以“体”评画的史学价值
郭若虚的“徐黄体异”作为中国美术史上重要的画学理论,具体独特的审美内涵与美学价值,其中所包含的绘画思想具有极为重要的意义,对后世画坛的影响不可小觑。
一方面,“徐黄体异”体现了北宋画家的主体自觉。从魏晋开始酝酿的绘画应当“怡情悦性”,如王微的“情致统一”,再到唐代张彦远认为的“非夫神迈识高,情超心惠者,岂可议乎知画?”都体现出了文人主体的精神性,突显了画家本身的精神与修养,是其主体性自觉的开端。北宋以来,文人士大夫从事绘画创作者众多,文人士大夫与绘画之间建立起了紧密的联系。
苏轼曾有云:“观士人画,如阅天下马,取其意气所到。乃若画工,往往只取鞭策皮毛槽枥刍秣,无点俊发,看数尺许便卷。汉杰真士人画也。”这里的“意气”,指的是画家本身的主体精神气质在绘画中的体现,这种精神气质是“士人画”的根本来源。之后的黄庭坚又有:“东坡画竹多成棘,是其所短,无一点俗气,是其所长”的说法。从这两处可以看出,苏、黄之论可以说是对郭若虚“体异”观点的具体阐发,宋代画家作画形成了自己独特的风貌,以此抒发自身的主体精神。
另一方面,“徐黄体异”确立了以“风格”品评画家的史学传统。“风格”一词来自人物品评,本指人物的风采和品格。《世说新语》有“李元礼风格秀整,高自标持”的说法。郭若虚“徐黄体异”中的“体”与“风格”可以互指,指代绘画的整体面貌。继郭若虚之后,画史、画论评品画者,多以“风格”作为品鉴的依据。明清之一现象则更为普遍,《明画录》评价陈录“画梅与王谦齐名。两家风格不同,而宪章笔力尤劲”;《国朝画识》用 “真得北宋风格,绝去纤佻之习”评价湘苹;《历代画史汇传》称赞沈叔淳“弄笔作烟樾渚柯、沙屿坡麓,奄有元人风格”。以上诸例,皆是以“风格”来评鉴画家,已经形成了独特的史学传统。
需要注意的是,“风格”从人物品评以来,其风范、风采的内涵,具有褒义的意味,作为风格概念使用时,多指代绘画中优秀的风格体貌。画论还存在“多颇有风格”“饶有风格”“乏风格”等说法,如《明画录》评价杜君泽“饶有风格”、何震“风格尤胜”、历鹗《玉台画史》说管道升画竹“风格胜子昂”。所以,“风格”虽然综合了形质、品格之“格”与风神之“风”,但就客观性和指向性而言,并不如“体”贴切。
结语
要之,笔者对《图画见闻志》中所提出的“徐黄体异”理论进行的梳理,旨在揭示,作为宋代士人画思想勃兴背景下,郭若虚融汇了晋唐以来的品评传统,突显了特定历史时期画者主体的精神性自觉,以“体”评鉴画家,为后世画史开启了以“风格”评画的探索之路。除了对“徐黄体异”进行释义外,绘画中何以取其“体”,何以师其“体”,基本途径为何。对此,还需另作研究,非本文所能尽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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